引 子

　　苏文是深圳一家手机通信公司的老员工,爱岗敬业的他把客户当上帝,每次去机场接客户都是亲力亲为。2012年10月26日,天气阴有阵雨,深秋时节的深圳却依然让人感到闷热难当。苏文在这一天也不例外,他又是提前两个小时到了机场。

　　如此热情的目的当然是为了签合同,苏文一心念着要把这个合同给签了,心中也因此多了几分急切。到了机场候机厅,他发现飞机还有一段时间才到,便坐下来用手机上的计算器清算几天来的账目。转眼间,一个小时过去了。忽然,苏文意识到,平日业务往来频繁的他,手机一小时都没响!苏文感到奇怪。定睛一瞧,苏文才发现,自己的手机根本没有信号!

　　“奇怪了!”苏文依据老经验,不停地开机、关机、重启。今天老天似乎都在和他作对,N遍重复作业后,手机仍没有一丝信号。苏文将手机举过头顶,信号依然无影无踪。

　　对于苏文来说,手机是他重要的工作平台,客户失联意味着合同要打水漂。他心想,估计机场周围信号都不好吧,得了,还有一会儿飞机才降落,出去打电话好了,反正机场闹哄哄的。

　　他跑到停车场,开上自己的车离开了机场。微弱的信号开始频频闪动,在车开出五百米后,手机信号显示一格。

　　随着汽车驶远,短信的提醒铃声嗡嗡嗡地叫了起来……

　　“买机票快捷好省,改签、定位一个电话搞定,全国各航段机票三折起。赶快拿起你手中的电话拨打0755-8248 xxxx。”这样一条推销广告在他的手机短信中显得格格不入。

　　买什么机票,推销机票都推销到我的手机上来了!他在心里愤愤不平地埋怨道。

　　到了离机场三公里开外的地方,苏文将车停下。他拿出电话,开始和之前约好的另一个客户沟通。渐渐地,苏文的嘴角时不时上扬,甚至乐出了声。 “没问题,明天就去您公司把合同签了!真是太感谢您的帮助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苏文在手机应用软件里查到,所接客户乘坐的航班已经在13点15分安全抵达深圳。

　　13点25分,苏文连打了两遍那位客户的手机,都是“暂时无法接通”。这时他才记起,机场没信号,客户的电话怎么可能打得通!

　　苏文马上掉头,将车驶回了机场。急刹,停稳,开门,他箭一般地冲进接机大厅。可不巧的是,苏文与客户从未见过面。 “苍天!这不是玩我嘛!一旦接不到,合同签不上不说,工作估计都难保。”

　　此时,苏文不知是该回候机厅继续找人,还是该回公司。不能让酝酿这么久的方案打水漂!苏文想起了接站的笨办法,他在行李打包处买了一块纸板,写下客户的大名,高高举起。

　　出口处,苏文举着牌子来回奔跑,生怕错过了客户。无巧不成书,在苏文不知跑了多少个来回时,忽然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 “你是通信公司的苏文?”

　　“你是……”

　　“我是重庆过来的刘嘉啊!”

　　虚惊一场!客户总算接到了!

　　“我一直给你打电话都打不通,深圳这么大的机场,想不到手机信号这么差!”

　　“谁知道怎么回事!以前我来机场接人,信号都不错,但是今天居然没信号!幸亏接到你了,不然就麻烦了!”

　　客户是接到了,但苏文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解不开这个疑问。堂堂的国际机场,偌大的候机厅,怎么连个手机信号都没有?事后他多方打听,才从中国移动深圳分公司处了解到,自9月下旬开始,他们陆续接到用户投诉,反映机场及共附近的信号差。

　　这是怎么回事呢?

　　福祸相倚

　　据说,含蓄、内敛的北欧人拥有炙热而丰富的浪漫情怀,却不像美国人那样善于大胆表达。需求决定供给。突然有一天,聪慧的芬兰人灵机一动,短信这种既自然又快捷的交流方式便应运而生了。

　　1992年,世界上第一条短信在英国沃尔丰的GSM(全球移动通信系统)网络上通过PC(个人计算机)向移动电话发送成功。谁曾料想,当初为解决人们打电话不便、手机话费过高而推出的“缓冲”服务,竟会对人们的日常生活乃至经济、政治产生如此大的影响。

　　我国是1998年开通手机短信的,随着通信网络的不断发展,使用短信的手机用户逐年增多。目前,中国已成为短信使用量增长最快的国家。尤其是近几年来,手机短信由原来单一的纯文本形式逐渐向融声音、图片、文字于一体的多媒体形式转化,短信不仅成为传播信息的主要载体,而且作为一种新的文化方式为人们所喜闻乐见。从某种意义上说,爱情短信、幽默短信、友情短信、节日祝福短信和工作短信等不同用途的短信段子,既是对快节奏生活的积极适应,也是加强沟通、密切联系的有效渠道,更是对人们精神文化需求的满足与关照。

手机短信所创造的经济效益也是显著的。仅以春节拜年短信为例,这种集娱乐、休闲、问候、交流于一体的通讯,近些年来形成了颇为可观的“拇指经济”效应。据2009年中国移动、中国联通、中国电信三大电信运营商估算,从大年三十到正月初六,全国手机短信发送量将超过一百八十亿条,如果按每条0.1元的价格进行计算,春节七天假期,仅短信收费这一项信息服务,其毛收入便可高达十八亿元。

　　一些投机取巧的不法分子看到了短信经济背后的巨大“商机”,各式各样的垃圾短信迅速泛滥成灾。

　　从最初的广告: “想买房么?京郊新盘跳楼价”、 “尊敬的联通用户,恭喜您在线时长超过一千分钟,特赠送砸金蛋送百元话费,多砸多送”……到如今的诈骗: “你好,我是房东,请将房租打到我爱人的账户上,卡号为……”、 “尊敬的客户,您的U盾将在今日失效,请速登录我行网站进行系统维护,由此给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垃圾短信大致可分为五类:第一类是骚扰型短信,多为一些无聊的恶作剧;第二类是欺诈型短信,目的是为了骗取用户的钱财,如中奖信息等;第三类是非法广告短信,如出售黑车、麻醉枪之类;第四类是SP(短信业务提供商)违规群发,误导用户订制短信业务;第五类为诅咒型短信,此类短信多以让更多用户转发为目的,声称不转发的话,几日内某个或某些亲人会有这样那样的灾难。

　　垃圾短信充斥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甚至成为大多数手机拥有者生命里无法回避的一部分,以致有人不禁感叹:每天不收几条垃圾短信都觉得不正常。可是,不要小瞧了这几条垃圾短信,其危害可以用一组数字说话:如果每人每天看两条垃圾短信,看一条花费三十秒,全国五亿手机用户,每天中国人被垃圾短信占用的时间是多少?五亿分钟!相当于一个人活了九百五十一岁,不吃饭不睡觉,一直在看垃圾短信!

　　据北京地区网站联合辟谣平台上发布的数据显示,仅2013年上半年,全国垃圾短信总量就超过了两千亿条,平均每名手机用户接收近两百条。在北京、上海、广州等城市,手机用户平均每天接收两条以上的垃圾短信。中央电视台2014年“3·15”晚会曝光的数字更是惊人:短信群发器一小时能发一百零八万条,每天至少四五百万条,一个月就能发出上亿条垃圾短信,而这仅仅是一个小型群发垃圾短信公司的能力。

　　终于,一位网民忍不住了,他在新浪微博上无意发起的一个名为“一人曝光一条垃圾短信”的活动,瞬间得到网民的热烈响应,并蹿升为当日微博话题榜第一名。发生在虚拟网络平台上的民间行动,表达了人们不愿再保持沉默、坚决向垃圾短信宣战的决心。大家纷纷呼吁: “一起行动起来,消灭垃圾短信。”人们由最初看到垃圾短信的无可奈何,发展到如今的自发维权。

　　如果说,上述草根行动仅仅是以曝光、揭批垃圾短信为目的,具有开启净化信息风气之先的意义,那么文章开篇所描写的这类经历与投诉引发的是一场政府专项治理的风暴。什么风暴呢?先按下不表,看看苏文——

　　狡兔三窟

　　苏文哪里会想到,在他着急发不出短信的时候,在离他不远处,有个人正躲在一辆崭新的宝马轿车里复制粘贴着公司的广告。

　　这个二十二岁的毛头小子叫王歌,高中毕业后到处找工作未果。9月初的一天,他在街上闲逛,无意中发现了一张招聘启事——诚招发送广告员工,包吃住,月薪四千。如有意向,请致电江晖,电话……

　　发广告都能赚四千元?王歌心里止不住窃喜。

　　“我们是票务公司,要提升客源必须遍地撒网,把广告的范围做大。我们的设备很先进,发广告也很简单,就是用这个电脑输入公司的广告,然后点‘发送’就可以了。月薪四千,是基于每天发十万条的情况,如果你愿意加加班,那么我们另算。但要注意,每天下班后必须把车开回公司的车库,而且只要离开车十步远,就必须关机。”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啊,这么简单的工作,必须签!江晖打出合同,王歌兴奋地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居然能控制这么多手机的信号,高科技就是好啊!”王歌坐在车里,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他一边敲打着广告内容,一边还时不时地抖抖腿。他看着车窗外很多人要么拿着手机来回晃悠,要么举起手机搜索信号,其焦急的表情让他好不得意,觉得自己太有能耐了。

　　打着广告的幌子招募操作人员,这是“伪基站”诈骗团伙的惯用伎俩,一旦发现异常,便通过转移落脚点、更换手机号码等方式逃避打击。伪基站是什么?它是一种未取得电信设备进网许可和无线电发射设备型号核准的非法无线电通信设备。其装置主要由主机和笔记本电脑组成,能够搜索以自己位置为中心,一定半径范围内的手机卡信息,并任意冒用他人手机号码强行向用户手机发送短信。犯罪团伙成员一般经过简单培训后便可以两两配合,通过发送各类短信实施诈骗及信号干扰。

其实,早在信号无故消失的早期,也就是9月初,深圳市无线电管理局便联合中国移动深圳分公司在机场周边展开调查。可机场附近范围较大,且人员、汽车流动性较强,所以一直没有找到原因。为此,移动公司还特意在机场外安装了一辆基站车。

　　而基站车开来的这天,王歌也有所警觉。他心里清楚,手机在当今社会简直就是必备品,除了接打电话、收发信息、上网外,在飞机场,手机也是打发时间的最佳工具。他这一台设备弄来,偌大的机场没有了信号,肯定会引起混乱。狡兔三窟,于是,他的停车位从A99挪到了F87,又从D21挪到了G145。这辆纯白色、几乎没有任何瑕疵的宝马车,就这样像跳蚤一样,在停车场里不停地变换着位置。

　　11月20日,王歌正在车里发送信息,一抬眼,看到有几个人正一起朝他的方向走过来,有穿着制服的民警,有穿着印有“中国移动”字样工作服的年轻人,还有一个着便装的中年男子。他立刻关上电脑,拔了电源,安安稳稳地坐在后座上。等这三个人走远了,他便毫不犹豫地驾驶汽车驶出了停车场。

　　王歌吓出一身冷汗,惊魂初定,他拧开一瓶矿泉水便咕嘟咕嘟地全灌了下去。 “不会是抓我的吧?他们怎么就知道手机信号不好是因为我在发信息?这短信也看不出来是我发出去的啊!”王歌心里不停地打鼓,但是想到可观的工资、提成,又转身打开了刚被他合上的笔记本电脑。

　　“干!为啥不干?信号没有了也不会找到我!”王歌自我安慰道。他决定晚上回去喝点啤酒,给自己压压惊,明天好继续工作。

　　11月21H晚8点,王歌看见电脑显示“己发送152201条”后,便长吁了一口气,合上电脑。“哼,我就说没事么,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他不无得意地把车开出了机场。

　　11月22日,也许是觉得一直坐在车里看着数字跳动实在是无聊,王歌决定进候机厅迢迢。但是,人要离开必须关了电脑,那样就会少发送很多条信息。 “反正老板也看不到,不关电脑了!”王歌把启动着的电脑放进后备厢,看了看周围没什么不对劲的,便吹着口哨,晃晃悠悠地进了候机大厅。恰恰就是他的这次无所谓,一副明晃晃的手铐找上了他。

　　豪车有鬼

　　无线电管理局工作人员孙康手中搜索设备的信号灯频频闪动,每天坚持不懈的扫描终于让他有了收获。他对身旁的民警和移动公司的员工说道:“这附近有和正常移动基站不符的信号源。”说罢,三个人放慢了脚步,绕着附近每一辆汽车仔细侦测。终于,信号灯在一辆纯白色宝马车前持续亮红报警。

　　“这车有鬼!”

　　“车里没有人,咱们不能就这样守株待兔,不如先撤!”李鹤,二十四岁,深圳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民警,加入公安队伍仅两年的他,脸上还透着未脱的稚气,但办案机警利落。于是,三个人在他的建议下,躲进了附近的一辆车里。

　　“何江,你查一下前几天的监控,一辆白色宝马,车牌号为粤BP xxxx。”李鹤给机场派出所的同行打电话,请求支援。

　　李鹤一边紧盯着车窗外离自己不过十五米远的宝马车,一边握着手机,准备随时接听。二十多分钟后,李鹤的手机响起。

　　“李哥,你说的这车监控调出来了!奇怪了,这车每天都来机场,而且在停车场一停就是一天。我查看了停车场的监控,这辆车停车的位置不固定。不过有几次车停在了监控器下,驾驶入坐到后座上。有时候一坐一天,有时候坐一会儿就锁车离开了。每天离开的时间基本都在晚上八点左右。”

　　“好!我知道了!”李鹤低声回应着,这时他看见有个人咬着棒棒糖,踢着脚下的一张纸,朝着宝马车走去。

　　孙康正准备开门冲出去,被身边的李鹤一把按住了! “心急吃不得热豆腐,放长线才能钓大鱼。抓他也急不在今晚,回去仔细研究部署一下再说。”

　　为了牵出大鱼,固定证据,必须放长线。11月23日,移动公司和警方各抽调三人,分别坐在宝马车附近的两辆车里,静候司机晚上回来开车。

　　不出所料,l9点58分,王歌叼着烟,大步流星地走向轿车。他并没有像其他司机一样坐上驾驶位,而是直接打开了后备厢。因光线不好,守候的人并不确定他究竟在干什么。五分钟后,王歌才发动轿车驶离机场。两辆车一前一后紧跟其后。

　　王歌开着宝马一路风驰电掣,四十分钟后到达市中心。可王歌并没有停车的意思,而是在万象城周边绕起了圈子。坐在车里的移动公司员工李梦突然喊起来: “我手机没有信号了,你们的怎么样?”两人闻听也打开手机,果然信号全无,三个人相视无语。

　　八秒钟后,滴!滴!滴!三个人的手机同时响起短信提示音, “……您只需打个电话,剩下的我们来办。请致电0755---8248 xxxx”,一模一样的信息,一模一样的手机号码。

　　李梦迅速打给前一辆车的同事: “刚才手机是不是没有信号了?”

　　“是啊!我正打电话呢,突然就断线了。重启之后就收到垃圾短信了!”同事回应道。

　　“车里一定是藏了个伪基站。我确定!”李梦扭头对车里的民警说。

　　事实上,这的确就是“短信群发器” 一伪基站在捣鬼。犯罪嫌疑人通常将伪基站设备放在汽车内,或者驾车在路上缓慢行驶,或者将车停放在特定区域,通过这种方式从事短信诈骗、广告推销等违法犯罪活动。根据功率大小的不同,它能够搜索到以自己所在位置为中心、方圆数百米甚至几公里半径范围内的手机串号信息,然后强迫这些手机暂时脱离通信网络,而主动接入“伪基站”发送的信号。手机在它的干预下,不仅无法接打电话、收发短信等,而且部分用户必须通过不断进行开关机才能重新入网。另外,由于不通过运营商网络,群发短信的成本大大降低,这种通过伪基站实施诈骗的方式迅速蔓延开来。

　　利用伪基站设备实施违法犯罪不仅损害手机用户的合法权益,严重的还会危害国家通讯安全、扰乱社会公共秩序。更有甚者,此类设备一旦被别有用心的组织或个人利用,冒用国家权威部门名义编造、发送虚假信息,造成的社会影响和损失更是难以估量。

　　小蛇入瓮

　　“等他停车,我们收网!”李鹤通过对讲机吩咐大家。

　　22点03分,估计是开累了,王歌把车停在了万象城附近的小街里。当他正准备下车收工时,一直尾随的民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上去。王歌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压在了车门上。

　　“你们干吗?你们要干吗?”王歌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只是拼命挣扎。

　　“说!车里装的什么?”李鹤掷地有声的气势当即把王歌吓得腿软。

　　“没……没什么啊!”王歌仍旧一脸疑惑。

　　“打开车门,我们要搜查!”

　　车门打开,一台启动着的笔记本电脑躺在后座上,一根数据线连接着后备厢的一个类似电脑主机箱的盒子,一个小型的信号发射器跃入众人眼帘。这套设备就是伪基站。

　　“这是干吗用的?”

　　“我就是个马仔,大哥你饶了我吧!”

　　“坦白从宽,说,这是干吗用的?”

　　“老板让我每天来这里发广告短信,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鹤端起电脑, 定睛一看, “……您只需打个电话,剩下的我们来办。请致电0755-8248 xxxx”,右侧一个对话框里显示数字, “155465”,还在不停刷新。

　　“这数字是什么意思?”李鹤严厉地问道。

　　“这是今天已经发送的短信条数。都是老板教的,大哥,你饶了我吧!”

　　“行了,押走!车开回局里!”李鹤一边说着,一边从王歌的裤兜里拿走了手机。

　　11月24H,案件上交至深圳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经多方配合,幕后老板浮出水面!

　　当李鹤和江晖面对面的那一刻,江晖咬着牙说: “肯定是王歌这兔崽子没有关设备!”

　　江晖是一家票务公司的老板,公司每年投入到电视、地铁等广告方面的支出十分庞大,受众也较为分散,根本达不到广告投放的目的。两个月前,他在网上看到有种叫“短信群发器”的设备,操作便捷,又不需要互联网,不用购买SIM卡,只要在软件上输入信息内容就可以了,一小时能发一万条,和原来的广告传播方法比起来省钱省力气多了。他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当即就联系网店老板——深圳人崔爽,购买了这台机器,之后便雇人在机场附近、市中心发送销售机票的广告短信。

　　两个多月的时间,江晖在未经国家电信部门许可的情况下,擅自非法占用中国移动通信的频率,利用伪基站设备发送短信息。至案发时,发送信息数量达到七百余万条,不仅给机场附近手机用户造成通话干扰,而且在市中心发送垃圾短信实施诈骗。

　　其间,江晖发现了伪基站的好处,既可自用也可他用——招揽生意,为一些商家发送广告。一条广告三到五分,若捆绑式销售,一万条可获利两百元至四百元不等。

　　此事不容小觑!

　　“我认为,危害还远不止这些,如果不用通过运营商,设备操作者发送的内容就会完全失控。一旦被不法分子利用,人民群众的人身、财产安全势必受到侵害,甚至会在社会卜造成巨大恐慌。”深圳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一大队大队长钟勇不无感慨地说。

　　据不完全统计,每年通过伪基站设备发送的诈骗、赌博、推销、中奖等短信近千亿条,已成为社会一大公害。

伪基站不可控性强,作案后难以追踪,以往其他地方对类似案件都是按行政处罚条例进行处理,小额罚款等惩处手段对犯罪分子达不到震慑效果。因此,交了罚款再次启动机器作案的比例很高。但此次江晖就没那么“幸运”了,本案将移交检察机关起诉,成为全国第一宗依刑事法条进行处理的伪基站案件。

　　“深圳!崔爽!”办案民警吴涛在办案提示板上重重地写下这几个字。

　　而此时的崔爽,正开着新买的保时捷跑车,带着小他二十多岁的情妇谭婷婷奔驰在去三亚的路上。他万万想不到,一张法网正在向他罩过来。

　　家族联手

　　2012年10月5日,湖南省衡阳市。

　　“老肖啊,缺钱就说,这样让人很难做啊!”

　　“肖哥,你是出了什么事情需要打点么?”

　　“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也没这么厚脸皮过,你到底是欠了谁的钱了!”

　　“不嬲腮(湖南方言:不像话的意思),借钱也不打电话,发这么个信息就想借钱?做梦!”

　　肖强一头雾水,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这些人说的话我怎么完全看不懂?”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妻子吴梅回家了。

　　吴梅在政府机关工作,为人端庄大气,遇事沉着冷静。可今天,她也横眉冷对, “你真要缺钱就和我说,搞得跟我不给你生活费一样!”

　　“打住!我今天被人骂了一天了,真不知道我都犯了什么错!”

　　吴梅打开手机,翻出一条信息: “工商银行账户6222 xxxx><xxxxxx 5516,户名杨画,能汇多少都可以,办好来信。请尽快!”

　　肖强傻了!杨画是谁?这卡号是哪里的?为什么发此信息的是我的手机号码? “梅梅,你要相信我,这个短信不是我发的!这一定有问题!你把我手机里存的手机号码全都打一遍,免得有人被骗!”

　　这本是一条常见的诈骗短信,肖强的手机号码无辜被选,以致他被冤枉、被骚扰,这让肖强怒火中烧。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后,肖强和妻子立即向湖南衡阳警方报了案。

　　10月5日下午6点,衡阳警方接到报警电话后马上立案侦查,衡阳刑侦与网安民警联手办案,并将此案上报。

　　经过与省内其他市县充分了解沟通,警方发现这是一窝到处打洞的老鼠。自2012年月底以来,湖南省长沙、郴州等地已陆续接到报案,肖强的经历只是其中之一。细细数来,因受到短信骚扰、被骗的案件已多达十余起,被骗金额十余万元。

　　衡阳市公安局局长拍案而起: “再狡猾的老鼠也逃不出警察的手掌心!不管花多大力气,都必须抓住这群老鼠!”

　　不久,一个以谭虎为首的利用伪基站设备发送信息、实施诈骗的犯罪团伙,在衡阳警方的侦查下浮出水面。

　　10月30日15点30分,湖南省衡阳市第二看守所。

　　谭虎坐在铁窗里,一脸悔意地垂着头: “我自己进来就算了,把我刚高中毕业的弟弟也给弄进来了,唉……”

　　坐在他对面的是驰骋警界多年,且有丰富讯问经验的老民警张德海。

　　“知道自己为什么进来吗?”

　　“发短信骗人。”

　　“我现在问你问题,你如实作答,争取得到宽大处理。明白不?”

　　“嗯!嗯!我知道!”

　　“发短信的机器哪里来的?”

　　“我在上海明昂科技有限公司黄健那里买的,九万八千元人民币。”

　　“你买了几台?”

　　“一台!”

　　这时,老张的电话突然响了。 “嗯,好,我知道了!”

　　“我劝你最好说实话!刚才你弟一害怕,把什么都招了!我给你时间好好回忆回忆!”

　　谭虎心里开始打鼓: “这是民警在诈我,还是真的?强子这个扛不住事情的。我到底要不要说实话?要不要?说了实话会不会处罚得更重……”谭虎紧张地抠着指甲。

　　“说实话是不是就可以宽大处理?”

　　“你看不到墙上写着‘坦白从宽’吗?这样的事情是不会骗你的,你弟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你自己理理思路,我不强迫你。只是提醒你,越晚说出来,结果越不好!”

　　“……我第一次买了…台,觉得发得不过瘾,后来又从黄健那里买了四台,这四台是黄健以九万元便宜给的。”

　　“你和黄健见过没有?他住在哪里?”

“我们的交易都在网上,没有见过,他住哪里不清楚。”

　　“你们几个人一起运作?有没有明确分工?”

　　“之前五个人实行轮班,分工明确:我叔指挥协调,我负责编发信息,我弟和我哥负责取钱,我舅舅负责开车。后来,渐渐掌握了操作程序之后,就一个人开一辆车出去发信息了。”

　　“你们怎么操作这个设备?你们叫这个设备什么?”

　　“圈里人管这个叫‘圈地设备’,因为它可以固定在某个地方发送信息,小至方圆五百米大到方圆三公里范围内都可以收到。我们有时候把这玩意儿放在车里,有时候不想开车就到快捷酒店里开个房间,把信号发射器放在窗户边上,将电脑开启后,人就出去干点儿别的,等第二天退房时间到了,再回来取设备。这玩意儿特别好操作,只要找到附近基站的频点,在电脑上输入相关代码就可以切入该通信基站,之后输入短信的内容,点‘发送’就可以了。一般一小时发一万条没什么问题。”

　　定向选择

　　“你为什么要用1586789 xxxx这个号码作为信息源发送?”

　　“这个机器可以在固定地点随机抽取一部分手机号码,我们从这些手机号码里筛选一个比较吉利的号码作为信息源来发送。这个机器最大的好处是信息的内容不用通过运营商,自己可以随便编,条数也没有限制,而且发送起来不花钱。可以说,除了机器的成本,基本不花什么钱。”

　　这是短信诈骗的一种形式——定向选择式,嫌疑人一般筛选出尾数较好的手机号,用这个号码发送短信,在其亲朋好友、同事熟人中实施定向诈骗。

　　“你用这个机器多久r?发了多少条信息?有多少钱汇入你的账户?如实回答!”

　　“第一台机器是2012年4月25日买的,机器基本每天都是不间断地开着。一天一台机器的发送量大概是十五万条左右。收到的汇款少的大概两千元,多的十几万元都有。半年吧,我这几个账户收到了差不多一百万元的汇款。”

　　“好吧,今天就先问到这里。你好好想想还有什么没有说的,如果想宽大处理,自己就要主动!”

　　“好的,警官,我知道了!”谭虎缩着脖子,跟看管民警回了监室。

　　张德海拿着笔录走出讯问室,点燃一根烟后掏出手机: “喂,队长,问出来了,上海‘黄健’,恐怕是随便起的名字。”

　　再狡猾的狐狸也有露出尾巴的时候, “黄健”的的确确是个化名。民警们通过谭虎交代的网购账号登录,马上便和“黄健”取得了联系,告知他自己需要一大批货,如果可以,希望见面谈谈合作的事情。

　　“黄健”确实是只老狐狸: “你要多少,我可以直接给你发货,现在快递那么便捷,见面花钱、花精力。你告诉我地址和型号,我快递给你啊!要得多,再给你打打折。”

　　几个围在电脑前和“黄健”周旋的民警,打出的每一个字都细细斟酌,生怕对方发现什么破绽。

　　张德海灭了烟, “看来这招不行,这个人太狡猾!上技术吧,查一下他的发货地址。再不行就追踪电话,掘地三尺,还怕找不出他来!”

　　就这样,警方兵分两路,一路为了稳住“黄健”,和他洽谈业务;一路已经在奔赴上海的途中。2013年3月,在上海警方的大力配合下, “黄健”落网。

　　“黄健”实名赵平,2叭2年2月开始自己组装并在网上出售伪基站,至今已向全国数个省市售出约两百台伪基站设备及配件。其伪基站的配件主要来自重庆、江苏、上海等地,经过简单加工之后便再次出售,另一部分成品的货源则主要来自深圳市鸿泰电子科技有限公司。

　　“收货发货都是快递,配件买来了自己组装。这玩意儿好学,为了加快速度,我雇佣了几个助手,之前慢的时候一天装一台,后来流程熟悉了,一上午就可以装出来一台。”赵平一五一十地说着自己的发家史。

　　伪基站的制作极其简单,设备的零配件在很多地方的电子元器件市场都有销售。因为生产配件是合法的,国家并没有限制,而在生产和销售中,也没有相应的法律监管,所以有人就钻了法律的这个空子。即使无线电管理部门有先进的设备,也只能是监测一起,查处一起。虽然配件都是小钱,但是量走大了,一样获利可观!

　　伪基站设备只要懂技术就可以组装,即使学历很低的人进行培训后,也可以组装伪基站,导致组装成本越来越低。一些不法分子在购买伪基站零配件后自行改装,加大功率,发送半径由几百米增加到三公里。一台伪基站所有的配件从最初的两万元左右,降至如今约八千元。成套伪基站设备的价格,也从最初的九万至十六万元不等,降到现在的一两万元左右。即使这样,生产销售伪基站的许多不法分子依旧数钱数到手软。

“只卖主板不卖整机,是为了规避风险。虽然伪基站设备价格一路走低,但是对于我们来说,销售主板仍是暴利。”赵平坦言。

　　他还交代,在和重庆、江苏等配件供应商交流的时候,听说他们的许多货都是从同一个网店买到的,网站老板是个深圳人,叫崔爽。

　　“崔爽!”张德海再次用黑色水性笔在纸上写下这两个字,并画上了黑圈。

　　“请交房租”

　　肖强虽然被骚扰,好在周围亲友没有被骗,算是万幸,可有人偏偏就中了这垃圾短信的招儿。

　　2013年11月9日,重庆沙坪坝区。

　　渐入冬季,温度愈来愈低,街上的人禁不住缩起了脖子。

　　周维抬头看到久违的阳光从雾里透出了丝丝光亮,便站起身打个哈欠,点了点刚从银行取出的八千七百元。 “我交房租去了!”他边向外走,边和员工打着招呼。

　　周维走在路上,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包,里面厚厚的票子全是他的辛苦所得。八千七百元是他三个月的房租,以后生意做大了,估计回本会更快,到时再买个大点儿的房子,就真正自己给自己挣钱了!

　　刚过而立之年的周维,二十二岁就开始在重庆打拼,之前的辛酸和坎坷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财富,但是仍没有这一张张摸起来厚实的人民币显得实在。经营八年的旅游公司,在大学同学投资、儿时伙伴联手的情况下,近两年开始有了起色,生意日渐红火,业务也从曾经的重庆“一日游”发展到世界各地“深度游”。为了让手里的钱滚雪球,也为了自己的身板可以挺得更硬朗,他自己甚至都没有时间走出国门,亲自去看看每天贴在公司宣传墙上的那些风景名胜。他从早到晚都窝在旅游公司里,有时候干脆就睡在公司的沙发上。

　　两三年前,周维通过中介公司认识了房东林淼。林淼也是生意人,因为生意做到了海外,所以常年不在国内,便把这套坐落在重庆繁华地段、南北通透、近两百平米的商住两用房租给了一见如故的周维。

　　11月10日是交房租日。周维的习惯是积极主动、不拖拉、不让人催,这次也一样,9日一到便按时去打款。

　　到了银行门口,他打开手机,找到昨天收到的那条信息: “你好,我是房东,请将房租打到我爱人杨静的中国银行账户上,账号……”在对了两遍账号之后,周维把存款单和八千七百元从服务窗口递给了营业员。

　　两分钟不到,系统显示汇款成功。周维呼了一口气,把汇款单仔细叠好放进了钱包里。

　　11月10日早8点,周维一边吃着热气腾腾的小碗面,一边翻着当天的《重庆商报》。员工陆陆续续地来上班了, “周总早上好!”

　　“好!好!吃饭了没?”周维一如往常般关心自己的下属。

　　员工里有几个像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一般,喜欢每天早上按时播发新闻的姑娘,湘、川、粤各地口音交杂在一起,好不热闹。

　　“最近快烦死了,半夜睡觉都能接到骚扰短信,打开一看,不是让我砸金蛋的,就是让我交房租的!我的手机号怎么就泄露出去了?肯定是电信公司偷卖了客户的手机号码!”

　　此时,半截儿面条还挂在嘴边的周维警惕起来: “你说什么?交房租?”

　　“哎呀,我昨天收到好几条让我交房租的短信,说让我打到一个中国银行的账户上,可我住的是爹妈给买的房,我要给我自己交房租吗?哈哈哈哈哈……”办公室里顿时笑开了花。

　　这哄笑声,让周维顿时心跳加速,碗都差点儿掉在了地上。他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翻出那条看了好几遍的短信,走到员工面前,声音颤抖地问:“是这条信息吗?”

　　姑娘定睛一看: “是啊!一模一样!”其他员工纷纷围过来,应声说道: “对!对!这两天不是每天一条这样的信息吗?”

　　一种不祥的预感令周维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但他仍心存侥幸地拨通了房东林淼的电话。

　　“喂,林淼,我是周维,我昨天给你打的房租你收到了吗?”

　　“没有啊!我没有收到汇款信息啊!”

　　“你前天没有给我发短信吗?让我把钱打到你爱人杨静的中国银行账户上?”

　　“我爱人不叫杨静啊!何况我们收房租的账户也不是中国银行的!”

　　手机从周维手里滑落下来,员工们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都蹑手蹑脚地回到了工位。周维终于缓过神来,求助警方是他目前唯一的选择。

　　“110吗?我要报警……”

　　一条短信让周维上当受骗,而短信的来源就是短信群发器——伪基站。犯罪嫌疑人使用的手段是另一种诈骗方式——广种薄收式,通过屏蔽运营商信号, “绑架”用户手机,并模拟某任意号码强行向其覆盖区域内的手机发送不良信息,既危害公民个人信息和财产安全,也影响了公共通讯秩序,成为一种社会公害。

见赃捉贼

　　“沙坪坝地区一定有伪基站藏着!”重庆市公安局刑侦总队信息情报支队民警康义的判断得到了同事们的认可。

　　康义带队去沙坪坝地区走访,群众怨声载道:“不知道是谁把我们的电话号码泄露了!天天都会收到各种各样的骚扰短信。”康义向一个大妈要来手机一看,果不其然,不是催缴房租,就是说她中奖了,让她去ATM机上汇手续费。

　　康义既为上当手机用户惋惜,又对骗子的无耻行径气得牙痒痒。回到单位,他和队友们商量着对策,同时请来了中国移动重庆分公司的工程师邓嘉。

　　“前段日子,我们在例行巡检过程中发现了和正常的移动基站特征不符的信号,并且不止一个地方,主要集中在市中心,医院、小区周围的投诉居多。要抓到信号源,单兵作战肯定是不行的,我们得互相配合了。”邓嘉头头是道地分析着。

　　“感谢你们给我们提供技术支持!逮不到这窝耗子我们坚决不收兵。”康义斩钉截铁地说道。

　　队里几个人想出了引蛇出洞的办法,即一边在网上发布信息,说要发送大批广告,急求广告代发公司;另一边,则请移动公司扩大巡检频率的范围,无论是繁华市中心,还是老旧街道都不有邑轻易放过。

　　广告发出去的第二天下午,就有人从网上发来了私信。

　　“你们是要发广告到手机上吗?大概发多少条?发几天?我们可以洽谈一下。”

　　“对!我们要发房地产信息,我们也不懂你们怎么发,当然是越多越好。发几天嘛……这个要看发完广告的回馈了。”康义伪装得很好。

　　“你可以把要发的信息内容给我,我先帮你发三天,看条数算钱。我们的机器一天工作八小时,大概可以发十万条出去,一条四分钱。之后你给我汇款就可以了。”

　　“好的!我和老板商量一下。”

　　康义心想,不能让他们再发垃圾短信祸害百姓了,这一回不如钓条大鱼。

　　“我们老板觉得发三天太短了,我们这是很大的楼盘,刚刚破土动工,估计得一直发着。要不,我们见一面,商量一下长期合作吧。”

　　十五分钟过去,对方一点儿反应没有。 “难道他怀疑了?”康义心里有些忐忑。

　　“我和老板商量了一下,你过来谈吧。我们的地址在北部新区,重庆桥朗文化传媒有限公司。”

　　“好,等领导忙完了我们就过去。”

　　康义转头看着队友:“如果老板在那儿就更好了,切忌不能打草惊蛇。我们明天下午过去,不能让他们觉得我们很急。”

　　第二天下午4点,康义扮作老板,带着两个同事扮作马仔,去了所谓的重庆桥朗文化传媒有限公司。

　　公司楼下,一辆玛莎拉蒂、一辆奔驰、一辆凯迪拉克整齐地停在车位上。康义抬头看看,又环顾了一下四周, “上楼!”

　　“笃笃笃”。等了大概十几秒,房间里传来警惕的声音, “谁啊?”

　　“昨天网上约好来商量发广告业务的。”

　　门倒是开了,但是门上的链子还挂着,里面露出双眼睛,看了看, “你们怎么三个人啊?”

　　“哎呦,兄弟,我谈业务一个人来老板也不放心啊,我们这么诚心,把做账的会计都带来了。”

　　屋里的那双眼睛狐疑地看看这三个谈生意的人。

　　“进来吧!赶得巧啊,我们老板今天也在,平时他可忙了!”只见一个年龄三十五岁左右,高个儿帅气的男人站起身来,伸出手,和康义等人一一握手。

　　“坐!听说你们要长期发广告啊!”这人边说边给他们发中华烟, “现在这个生意太火了,我们的机器全天都不能关,二十四小时充电。单子一笔接一笔,开出去发广告的车两天就得加一次油。华子,给客人们倒茶。”

　　“那你们这个机器能卖不?我们自己发简单吗?”

　　“兄弟,你是真想要这个机器啊?唉,说实话,这玩意儿现在不好找u阿,都是七拼八凑出来的。我这里的几套都是宝贝,用了好久了,给我赚了不少钱。”

　　“都是生意人,能不能帮兄弟找上一台,你给个准话?”扮演马仔的刘海回应了一句。

　　“不好说啊!真不好说!”广告公司老板来回搓手,眼睛却时不时瞅瞅面前坐着的三个人,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突然,康义站了起来, “海子,我们走!能发这广告的又不是他一家,话不用说太多,人家不乐意就算了!”

　　“得了!看你磨磨蹭蹭、犹犹豫豫的,我们老板都不高兴了,我们走了!”刘海心领神会。

　　“别……别呀,有事好商量,这我得1司问给我供货的,看看他那边手头有没有货备着。”

　　“多久可以问到?”

　　“稍等,稍等,我打个电话!”

　　康义趁老板打电话的间隙,环视这宽敞且奢华的客厅,再看看老板一身的名牌服装,心想,楼下的车八成就是他的。

　　“你什么时候要货?要多少?”

　　“这玩意儿好用吗?效果怎么样?你让我看看样品。”

　　“这没问题,今天有台机器在公司维修,刚整好,给你开开眼界。”

　　老板带着康义乏人走进了里面的房间,房间里堆满了纸箱,箱子里满是类似电脑主板的电子元器件,硕大的一张桌子摆在正中间,上面搁着几台没有开封的伪基站设备。

　　康义假装一脸茫然地问道: “这玩意儿不就是个电脑吗?怎么发信息?”

　　“这位老板一看就没有玩过高科技,”老板边说边打开了机器, “这是一台很普通的笔记本电脑,需要链接上我们的基站设备才能发挥作用。我们把信号发射器打开,在电脑界面打开软件,输入要发送的信息,然后点‘发送’就OK了!”他一边说一边操作。 “给你试一条!我们输一个‘北部新区好房源,现可抢购,致电前十名者即可享受九折优惠’。发送。”

　　康义握着手机,就在老板点击“发送”之后的五秒种,手机信号突然全无。又过了三秒,手机信号回来了,同时一条短信也进入了康义和队友的手机, “北部新区好房源,现可抢购,致电前十名者即可享受九折优惠。”

　　康义连连点头,惊呼好设备,心里却说着: “让你再显摆一会儿,你逃得了就见鬼了!”

　　“行!这个好机器得备着,自己也可以做做广告。这样吧,我先订十台,咱以后就是兄弟了,常来常往,打打折哦。”

　　“没问题,看大哥是个爽快人,我…定交代下面给你好好装。十台收你二十五万元。”

　　“行!你们装得差不多了,给我打电话,我让人过去取货。”

　　“我们给你送过去,免得让你来回跑路。”

　　康义深知此人不是一般的狡猾,连声说好。二人坐在沙发上,一边聊天,一边喝茶,很快两人就熟络起来。过了一会儿,康义就带着手下告辞了,顺带问老板要了一张名片,名片上写着: “程鹏举,重庆桥郎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

　　下了楼,康义一回到车上,便给单位领导汇报刚才了解的情况,并安排队友在附近监控。

　　五天之后,扮马仔的刘海打电话询问安装进度,对方回复: “我们老板说了,再过两天就应该可以给你们交货了,这次真是加班加点啊,精益求精地给你们装的。这批货非常好用,你们就放心等电话吧。”

　　又过了四十八小时,那边打来电话: “老板,你的货都安装好了,我们这边准备给您送过去,请给我个地址。”

　　“北部新区叠彩城1号楼808房间。我们F午不在,你等晚上8点之后再去。最好让你们老板亲自查验一下,要是有什么问题,我一分钱也不会付的!”

　　“好!我一定告诉老板!您放心!”

　　康义迅速给负责监控的队友陈傲打电话, “程鹏举今天下午可能会去厂房,盯牢了。”

　　果不其然,下午3时,程鹏举叼着烟,开着楼下那辆锃亮的奔驰轿车,一路驶往北部新区腹地上城小区,在两个车库中间停了下来。他下车后,敲ir其中一个车库的铁皮门,没多久,门开了个缝,程鹏举钻了进去。

　　由于一周内陈傲先后三次跟踪程鹏举抵达此处,康义等人早己在此布控。程鹏举根本不会想到,他所在的小区已经有一票人马等着抓他个现行。

　　十五分钟后,车库的卷闸门拉了起来,三四个工人开始往车库外的小面包车里搬东西。

　　“上!”康义一声令下。

　　猛然间冲出来十几个人,这阵势把程鹏举吓住了,搬运工手里的箱子也差点儿摔在地上。车库里的人全部都被控制住。

　　程鹏举一脸惊愕地望着康义: “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信不过我啊?”

　　康义掏出了警官证及重庆市公安局盖章的搜查证。这时,程鹏举方才如梦初醒,忍不住破口大骂。民警兵分两路,一路押着犯罪嫌疑人进了停在外面的警车,一路则进入车库开始搜查、拍照、登记证据。车库里满是主板、笔记本电脑、信号发射器、数据线,操作台上还有几台没有装完的伪基站。

　　因为之前投入的信任在一瞬间崩塌,三天三夜的连续讯问,程鹏举一直保持缄默。讯问未果,办案民警只能从其同伙身上深挖线索。

　蛇尾乍现

　　康义刚回到办公室,还未坐定,队友便向他汇报了一条重要的线索:程鹏举有个女朋友叫蒋娜,关系好得不一般,据说就要结婚了。程鹏举这…被抓,女朋友精神崩溃,天天窝在房间里不出门。对其他人来说,这是一条八卦新闻,但对康义来说,这是突破口。

　　康义带着女同事一起找到了蒋娜,在努力做了大量思想工作之后,蒋娜终于答应,去看守所见见程鹏举。两人相见后,蒋娜一阵泪眼婆娑,程鹏举一下就强硬不起来了。

　　“我从外地购买主板、天线等安装伪基站的原材料,在我那个车库里进行组装。我的人分为两路,一路组装,一路使用,两边一起赚钱。”程鹏举嘴里说着自己违法犯罪的事实,眼睛却一直看着坐在对面的女友。本想利用伪基站赚大钱,给女朋友一个富足的生活,现在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到这个时候还保护你兄弟啊!你准备一个人都包了吗?你不想你自己,也该想想我们的以后啊!”蒋娜大哭道。

　　“别胡说!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哪里有什么兄弟!”程鹏举眼看要露馅,大声打断了蒋娜的话。

　　“你居然为他放弃我!”蒋娜哭着离开座位。

　　“人是要讲感情的!”程鹏举疯了似的对着女友的背影大喊。

　　蒋娜抹着眼泪往外跑,她一方面因为男友触犯法律而痛惜,另一方面又因他为哥们儿义气不惜牺牲自己而愤怒。康义给身边的女同事使了个颜色,同事便追了出去。

　　“他在和我谈恋爱之前,就和一个叫崔爽的人关系很近。据他说,他们是在深圳做生意时认识的:两个人称兄道弟三年多了。我见过崔爽两次,总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他经常换女朋友,那些姑娘也喜欢跟着他混,因为他有钱,给女人花钱从来不含糊。最可恨的是,我最好的朋友谭婷婷几个月前跟他混在一起了。”

　　“谭婷婷怎么认识崔爽的?”

　　“崔爽去年来重庆,鹏举觉得只有我一个女的玩不尽兴,让我喊个好姐妹一起玩,我就叫来了谭婷婷。哪里想到,这两个人一见面就勾搭上了。谭婷婷这个没良心的,还时不时拿一些奢侈品在我面前显摆,说什么这个是他们家崔爽给她买的生口礼物,那个是他们家崔爽买的纪念日礼物。呸!恶心!”

　　“给我们说说崔爽和程鹏举之间的事情。”

　　蒋娜此时已经不再哭了,而是带着些许愤恨:“去年年初,崔爽给鹏举说有个发财的机会,问他愿不愿意试试。鹏举根本就不懂什么高科技,也根本不顾我的劝阻,一听说可以发财就做起了黄粱美梦!崔爽看鹏举答应了,就立即给我们买了机票,让我们过去。连吃带玩三天款待之后,鹏举实在等不及了,就嚷着要了解情况。”

　　就这样,崔爽成了让许多省市无辜群众卷入大骗局的顶尖操控者,而见钱眼开的程鹏举自然成了“二老板”。崔爽负责在深圳收购零件,招工组装,然后发货给程鹏举。程鹏举则在重庆负责招人发广告、诈骗信息。一来二去,二人尝到了暴利的甜头,钱包也渐渐鼓了起来。不久,二人决定扩大经营范围。

　　不久,短信群发器的网店经营了起来,圈地设备的广告也出现在各类贴吧及论坛。很快,供不应求的生意让崔爽和程鹏举两人数钱数到手抽筋。两人一商量,这样大批量的需求很难按时发货,不如下放。于是,但凡有人在论坛或者网店问及是否可以教授组装技术的,待核实其人目的后,就发去组装教材,有时候还会在视频里亲自演示。

　　网络的力量是不可想象的,伪基站瞬间在全国遍地开花,并生出恶果——各类广告骚扰、诈骗的案件接踵而至。

　　“他们发货基本都是快递。因为鹏举是个孝子,每天都要回家陪老母亲吃饭,所以他一般不离开重庆,只是每周给崔爽提供全国各地的订货单,主板多少、发射器多少、功放器多少、成品多少……鹏举有十几个账本,里面记得清清楚楚,我还帮忙做过两次账。各地订单太多,只能按照先来后到发货。崔爽就在深圳按照鹏举提供的单子备货,然后让深圳的马仔发货。”蒋娜回忆道, “因为零件在各地都可以买到,当很多买家知道需要哪些配件,并学会组装之后,就不再需要他们供货了。后来,鹏举自己就开始用这玩意儿代人发发广告什么的……”

　　“买家少了,崔爽不着急?”

　　“他不着急,他在深圳算大头,除了鹏举帮他干,还有好几个和他合作的生意人,全国的面儿都铺开了。这玩意儿不怕没人要,暴利!绝对是暴利!要不谭婷婷怎么会穿金戴银!哼!”蒋娜气急败坏地说。

　　诈骗升级

　　伪基站这一高科技犯罪不断升级。从选用吉利号码或编造任意手机号码发送垃圾、诈骗短信,到冒充银行客服实施犯罪活动, “躺着中枪”的无辜群众越来越多。

　　2013年12月22日,已入深冬的烟台,气候依旧温润。

　　个体从业者张洁每逢周末都要带三岁的儿子到某商场上亲子班。10点58分,手机传来“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在自由地飞翔……”的铃声。平时,张洁的生意繁忙,因为怕漏接客户来电或者短信,她特意把铃声设为最大音量。手机显示有信息,张洁琢磨着是不是客户把预付款打过来了。 “尊敬的用户:您的中行e令卡将在今日失效,请速登录我行网站wap.bocomc.C0111进行升级维护,给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张洁心想,今天还有好几笔款要支付,不能耽误生意,想都没想就点击了短信中的链接网址,“下一步,请输入用户名、密码”,张洁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按照指令一步步操作。之后,页面上出现一排小字——系统正在升级,请勿退出。

　　张洁摸摸儿子的小手,低头瞅一眼手机,不到一分钟,手机页面显示“升级完毕”。几乎在同时,张洁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来自“95566”的短信——“尊敬的张洁女土,您的账户支出345678.9元,余额为18.7元。 ”

　　张洁懵了,拉起儿子就往外跑,边跑边用手机拨打“110”。

　　逐渐升级的伪基站可以随意将发送短信的号码设置成“955 xx”、 “10086”这样的公众号码,再效仿银行信息编写短信。由此,手机用户很容易误认为是银行发送的,从而上当受骗。

　　短信中的网址便是“钓鱼网站”的链接,它将收信人引诱到一个经过精心设计、与银行网站非常相似的钓鱼网站上,并获取收信人在此网站上输入的个人敏感信息,如银行卡号、密码、联系方式,等等。通常,这个过程不会让受害者警觉。这些个人信息对不法分子具有非常大的吸引力,因为这些信息使得他们可以借他人之名进行欺诈犯罪。

　　“钓鱼”是网络上众多诈骗手法中的一种,它的作案手段基本上是通过网络用一些诱饵(比如假冒的网站)等使用者上钩,很像现实生活中的钓鱼过程。伪基站出现后,这种诈骗方式又多了一条发送渠道,即通过手机用户的回应来获取用户信息。受害者要么遭受经济损失,要么全部个人信息被窃取并被用于犯罪。张洁就是上钩者之一。

　　钓鱼网站主要有两种:一种是较为常见的假借央视、腾讯等知名媒体名义发送虚假抽奖信息,如多地出现的假冒“非常6+1”节目中奖信息、骗取网民钱财的网络诈骗案件,其主要特征是以中奖为诱饵,欺骗网民填写身份信息、银行账户等内容;另一种是模仿淘宝、工行等在线支付网页,以发送网址链接等方式,骗取网民银行卡信息或支付宝账户信息。在安全技术人员眼里,网络钓鱼没有太多技术含量,主要是利用人们的心理弱点来实施诈骗。无辜的张洁就这样被“钓”了。

　　“110吗?我被骗了!我收到一个短信让我升级……”张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电话打完,人也到了商场旁边的中国银行。

　　喘着大气的她一屁股坐在银行值班经理面前,不明情况的儿子在旁边哇哇大哭: “妈妈你把我拽疼了!”张洁这才想起儿子的手一直被自己攥着,赶紧一边给儿子擦眼泪、鼻涕,一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地说了一遍。

　　值班经理林楠十分镇定地说: “张女土,您先别慌,请把手机短信给我看看!”林楠把手机短信仔细看了一遍后,对张洁说, “您仔细看一下,之前您收到的信息开头都是‘尊敬的张洁’,这次却是‘尊敬的客户’,之前信息的落款都是‘中国银行’,而这次却是‘95566’。差别细小,不易察觉,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中招。”

　　张洁一脸沮丧,点着头问林楠: “现在怎么办呢?钱找得回来吗?我今晚还要给客户打款呢!”

　　林楠一边安抚着心乱如麻的张洁,一边在电脑前操作。 “别担心,我从您的记录中查到了收款人的账户,等一下领导授权后该账户就可以冻结了!放心吧,你的钱他取不走!以后要注意了!”

　　闻听此言,张洁长嘘了一口气。

　　从银行营业厅出来,一阵风吹过,张洁不禁打了个冷战,她这才发现自己被吓出了一身大汗。她蹲下身,给儿子掖掖衣服。 “真是够冤枉的,骗子的水平太高厂,我这少想r一步就差点儿丢了几十万元啊。”张洁心里嘀咕着,恨得牙痒痒。

　　2013年12月23日,山东省烟台市公安局芝罘分局网安大队大队长王国华联系到了张洁,请她来办公室谈谈案情。

　　王国华—边仔细听着,一边做着笔录,还把张洁收到的短信拍了照片,再三叮嘱她一定要保存好,不要删除。

　　直击源头

　　循线追踪,芝罘公安分局网安、国保、刑侦等精兵强将汇聚成专案班子,迅速与中国移动、联通、电信以及无线电管理委员会进行沟通。在认真整合、梳理之前几起大大小小的短信诈骗案后,他们兵分五路迅速在全市展开了排查。

　由于办案民警不清楚短信诈骗的目标和对象,对于伪基站供货商的真实信息又一无所知,调查工作犹如大海捞针,信息的匮乏给警方的侦查工作带来了极大的困扰。

　　后来,专案组民警在专业技术人员的指导下每天研判成百上千条网络数据,认真梳理各种线索,终于成功锁定多名位于广东深圳、四川成都的上线供货商的基本信息。连续作战了三个多月,案件出现了转机。

　　2014年2月27日,在烟台科技市场排查的王国华发现了关于销售伪基站的重要线索:有人曾经在这里高价出售过此类设备,但此人每次都是来去匆匆,没有人知道其真实身份。由此,追缉大网撒遍全市。

　　3月1日上午,王国华和队友一面排查,一面守候。中午12点左右,一个穿着黑衣、戴墨镜口罩的男子出现在科技市场侧门。当他与买家正起劲儿地讨价还价时,等候多时的便衣民警成功将其缉拿归案。

　　黑衣人名叫荣贵发,2014年1月,当他在网站上看到伪基站广告后,便从未曾谋面的某网店老板手中购入十四台伪基站,到手后又高价转手售出,赚取其中差价,涉案金额达二十余万元。该网店老板就是远在深圳的大老板崔爽的马仔——王海、吕玉林。

　　3月15日,专案组抵达深圳,与深圳警方联手,对涉案嫌疑人步步紧追。

　　3月18日,在深圳市南山区某工业园的一座公寓里,专案民警将正在组织多名工人大量生产伪基站的某科技公司法定代表人曹冰、销售员田亮抓获归案。

　　曹冰承认,一开始他只生产伪基站功放器,企图打擦边球,以逃避法律制裁。后来,禁不住高额利润的诱惑铤而走险,以身试法。

　　3月19日,黄氏兄弟在龙华新区贸易公司落网。自2013年8月以来,兄弟俩利用合伙开办的电子元器件销售公司,私自组装并销售伪基站成品及电路板两百余台(件),涉案金额一百五十余万元。

　　3月20日上午,龙华新区创业花园小区里,以制造和销售伪基站电路板为主业的唐军正躺在老板椅上品着浓浓的香茶,体会着获取暴利后的惬意。眼见警察到来,唐军顿时瘫倒在地。自2013年7月以来,他利用网站销售伪基站成品及电路板三百余台(件),总金额一百七十余万元。仅最近三个月,他销售伪基站电路板的涉案金额就高达六十余万元。

　　此时的崔爽发现合作伙伴一个个无故失联,又听闻各地均有人落网,也开始坐立不安。他令马仔把伪基站设备分批、分散转入地下,又让一些得力干将先到各地避风头。每日噩梦不断、手心出汗的他,带着谭婷婷来到海南,以放松放松紧张的心情。

　　2014年3月21日23时,深圳市公安局龙岗分局宝岗派出所里灯火通明。

　　深圳市公安局网安支队的张毅、宝岗派出所的吴伟和来自烟台市公安局芝罘分局的王国华等民警坐在桌前,端着刚泡好、仍冒着热气的方便面,眼睛却盯着白板上的网络图。图上,犯罪嫌疑人的住址、照片、流窜轨迹等信息一一呈现。

　　“溜了一次算他幸运,再溜一次算我无能!”张毅对于头一日抓捕落空还在自责。兄弟们眼神对视,深知今晚是决战之夜,虽然上下眼皮打架,但必须抖擞精神、保持旺盛斗志,务必要网住这只狡猾的狐狸。

　　手机铃声突然大作,办公室的空气立刻凝固了一般。大家都盯着吴伟的手机,此时有人还吸溜着半截泡面,有人的打火机还冒着火苗。 “403来人了!”吴伟兴奋地告诉大家。

　　风门坳岗头村22号403室,这是兄弟们一直盯着的住址。电话来自该片的社区民警谢文,为了配合办案,谢文成了临时卧底。

　　看了一眼还没有点燃的烟,王国华把烟又塞进了烟盒。 “这次靠大家了!”坐在车里,王国华喊了一句。王国华是个腼腆的人,多日的守候,他与参战民警们早已融为—体。作为老大哥,他既为案件着急,又为兄弟们连日熬夜而心怀愧疚。

　　一路飞驰。虽然夜幕深沉,但这辆挂“粤O”牌照的车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看到了黎明。

　　谢文见大部队来了,小步跑来,附耳低语:“我刚借查暂住证的名义确认里面的人就是王海。大家来得正好,估计他们正在收拾东西,上吧!”

　　王国华看着楼上微弱的灯光,猛吸了一口烟,剩下的半截“红塔山”香烟被他扔在地上用脚捻灭。

　　“上!”

　　三十秒不到,五楼、四楼、三楼,全都布满警力。王国华轻咳一声,专案组民警李伟朝门猛踹一脚。

　　此时,王海正在猫腰收拾作案工具,他看到门被踹开,当时就吓傻了,手里的电路板掉到地板上摔得粉碎。而正在卫生间呕吐、已四肢无力好几天的吕玉林听到外屋的声音后,直接跪倒在地。

民警当场缴获用于制造伪基站的功放器、电路板等成品、半成品及其他电子元器件一百余台(件)。

　　吕玉林上吐下泻的症状让民警们颇感奇怪。刚开始,大家以为他是食物中毒。讯问过程中他还时不时提出要去洗手间,脸色苍白得吓人,不像是要捣鬼。医生检查后也只说是中毒的症状。当专案组民警在现场一一测试伪基站时,也会感到轻微头晕恶心, “是不是因为这玩意儿有辐射的原因?”

　　找来通信行业的业内人土一询问,果真如此。

　　伪基站功率越大,作用范围越广,辐射指数也就越强。很多利欲熏心的不法分子眼里只有利润,根本不顾及手下的身体健康。有的幕后老板十分清楚这些危害,却忽悠手下人说:“想多赚钱就把功率继续调大。”

　　吕玉林被捕前几日,为了加快发送信息的速度,为了钱来得快些,一再凋大功率。他有时开车出去发信息,也指挥后座的小弟调大功率,不多时,就感到头晕恶心,浑身难受。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在车里长时间开空调导致的,可不久之后,小弟也有了不适症状,而且比他还严重。

　　端掉老窝

　　时间回溯到2013年6月,北京,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

　　公安部刑侦局局长刘安成的桌子上堆满了各地上报的材料,进门都看不见他的人影,只见不时冒起的缕缕青烟。

　　“下面的兄弟都布置好了,就等咱们这边发话了。”

　　“知道了!我去向郭部长汇报一下!”刘安成掐灭了手里的半截香烟。

　　2012年以来,公安部陆续收到湖南、广东等地公安机关的报告,称多地发生冒用他人手机号码发送诈骗短信的案件,在银行、机场等区域经常出现手机没有信号并收到大量广告推销短信的现象,经调查,均属于利用伪基站设备进行的新型违法犯罪活动。上海、深圳等地已先后发现生产和销售伪基站设备的犯罪窝点。

　　公安部对这些日益增多的诈骗案件高度重视,专门成立专项行动办公室,整合、梳理各地上报的案件线索,并成立专案指挥部,统一下发线索,部署各涉案地公安机关缜密侦查、联手打击。

　　2013年6月22日,公安部指挥北京、辽宁、湖南、广东等十二省区市公安机关集中行动,打击利用伪基站实施违法犯罪活动的犯罪团伙七十二个,抓获犯罪嫌疑人二百一十七名,破获各类刑事案件四百二十九起,捣毁伪基站设备制造窝点四处,缴获伪基站设备九十六套。

　　这一次打击效果显著,多地垃圾短信一度销声匿迹。然而,没过多久,垃圾短信再次悄然现身。

　　伪基站不易打绝的主要原因是其生产成本低,少的几千元钱就可以组装一套设备,而销售价则高达几万元。使用者利用伪基站进行诈骗等违法犯罪活动牟取暴利,短短几个月就可以收回前期投入成本。暴利驱动一些不法分子抱着侥幸的心理以身试法,崔爽即属其一。

　　而互联网销售渠道使其买卖更加便捷,使用时无需准入许可,移动作业方便。正因为伪基站设备具有便携性、移动性、隐蔽性等特点,对其监管和治理难度很大,对其进行调查、取证和打击惩处也比较困难。

　　再有,过去对此类行为多是进行行政处罚,如没收设备、罚款等,很少追究其刑事责任,因此震慑力不足。这固然有相关法律、法规不明确,处罚偏轻的原因,但也存在着对法律法规认识不透彻,未能充分用足现有法律的现象。

　　2014年,针对当前非法生产、销售和使用“伪基站”设备违法犯罪活动日益猖獗的情况,中央宣传部、中央网信办、最高法、最高检、公安部、丁业和信息化部、安全部、国家工商总局、国家质检总局等九部门在全国范围内部署开展打击整治专项行动,坚决依法严厉打击非法生产、销售和使用伪基站违法犯罪活动,坚决依法整治影响公共通讯秩序的突出问题,以切实维护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

　　与此同时,一条老蛇精就要被聪明的猎人收入网中。2014年3月23口中午,躺在三亚的沙滩上晒太阳的崔爽,正饶有兴趣地欣赏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身着比基尼跑在海边的倩影,完全把弟兄们失联的事情忘得一千二净。对于程鹏举的一度失联,他只以为是去年两人因生意上的事情引发的一些小矛盾造成的。 “这小子气生得没完没了了!小男人!”

　　这时,一阵手机铃声惊扰了崔爽。 “婷婷,你姐们儿的电话!”

　　“蒋娜啊!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啊!他们男人闹矛盾生气,你怎么也跟着不理我了!”

　　“拜托!搞搞清楚,是你一天到晚地换电话,我给你这个电话打了无数次都是关机,你今天舍得开机了啊!在哪里野呢?”

　　“三亚啊,你也来吧,特舒服!让你们家鹏举也别生气了,这么多年的兄弟了,何况我们家崔爽待他不薄啊!”谭婷婷声调提高八度,似乎在炫耀自己的美好生活,殊不知电话那头的听众并不是只有蒋娜一个人,几个戴着耳机、身着制服的人正在一旁向蒋娜示意。

　　“哎呀,好么好么!问题是我自己现在也在搞那个设备,你们什么时候回深圳啊?给我进点儿货啊!”

　　“最近风声有点儿紧,我们的货暂时让小弟发着,我和崔爽最近也没有回深圳的想法。你来三亚找我们玩吧,吃住玩一条龙服务啊!”

　　“好吧!我看看情况,可能的话,我这两天飞过去找你们得了!”

　　“快来啊!记得带比基尼哦!想死你啦!快来!”

　　谭婷婷完全没有想到,一张大网正在向她和她身边这个膘肥体壮的款爷男友罩过来。

　　3月23日下午,广东、湖南、重庆、山东等地警方汇聚碧海云天的三亚,他们是为了一条老蛇精而来。

　　3月24日,蒋娜再次拨通了谭婷婷的电话,“你在哪里呢?我刚到三亚,好热啊!你快来接我!”

　　“真麻烦!你打车过来,艾美酒店。到了给我电话,我和崔爽出去接你!”

　　趿着人字拖、穿着沙滩裤、戴着墨镜、甩着膀子摇摇晃晃走出来的崔爽丝毫不知道,停车场、酒店大厅、咖啡厅都布满了要网住他的人。

　　就在他和谭婷婷在大厅出现之后,蒋娜登场了。谭婷婷给了蒋娜一个大大的拥抱,崔爽则在一旁微微笑着。三个人一起有说有笑地进了电梯间。刚进房间不过三分钟,门铃响了。

　　“谁啊?”崔爽喊着。

　　“先生,您好!酒店给贵宾赠送了一份香槟!”

　　崔爽颤着啤酒肚朝蒋娜笑笑说: “看看!你一来,酒店都这么隆重地欢迎你!”

　　蒋娜意味深长地笑了。

　　崔爽开了门, “服务生”端着香槟进来。开了门就转身进屋的崔爽,没有注意到不止一个“服务生”迈进了他的房间……

　　老蛇精被捉!李鹤、张德海、康义、王国华等人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因为崔爽这条老蛇精,把大家从祖国的天南海北聚在了一起,第一次谋面的同行们,禁不住把手握了又握。

　　而谁又会知道,这次成功围捕的背后,包含了侦查员们怎样的付出。李鹤的母亲因重病手术,在医院住了二十八天,而他就去看过一次,牵挂母亲的他是被母亲给赶走的。 “孩子,工作第一!妈妈会加油恢复的。”母亲或许不知道,自己这帅气的儿子为了让百姓不再受骗,为了百姓生活的安宁,已经多少天没有吃过一顿安生饭,身上的警服被汗水打湿过多少次……

　　张德海的女儿参加国际演奏比赛,老张却忙得一次都没有陪女儿排练过,比赛当天还是在手机里听到女儿的现场演奏。老张没告诉任何人,女儿比赛时他一边听一边流着泪。女儿也不会想到,年过半百的父亲,经常在夜半时分还戴着老花镜逐字逐句地看着笔录……

　　康义的妻子临产,家里老老少少都守候在医院,而他作为准父亲却无暇顾及,整天忙于和犯罪嫌疑人斗智斗勇。

　　王国华的胞兄患癌症多年,王国华平时一周去探视一次。立案后,变成了一周一次电话,整月都没有时间前去探视哥哥。但他清楚,和自己同流一脉热血的兄长,一定能理解自己的付出是为了什么。

　　2014年3月25日,因为这样一群勇土的辛勤的付出,专项行动取得了辉煌战果:依法捣毁伪基站设备生产窝点二十四处,缴获伪基站设备二千六百余套,摧毁非法生产、销售、使用伪基站设备的违法犯罪团伙三百一十四个,破获诈骗、非法经营等各类刑事案件三千五百四十余起,抓获犯罪嫌疑人一千五百三十余名。

　　伪基站违法犯罪是近两年来迅速发展蔓延的一种新型违法犯罪活动,任何生产、销售、使用伪基站设备的行为都是非法的,公安机关将一步步加大打击力度,持续不断地组织开展打击行动,强化网络和市场清理整治。同时,坚持源头治理、系统治理、综合治理、依法治理,积极会同有关部门进一步建立健全打击整治长效工作机制,全力挤压伪基站违法犯罪空间,坚决维护公共通讯秩序和人民群众的切身利益,不断提升人民群众的安全感。

　　尾 声

　　公安部提示广大群众,对伪基站的有效监控难度较大,所以群众如果发现在某些固定区域经常断网,同时收到垃圾短信,就有可能是碰到伪基站了。目前,相关通信部门正在积极完善技术手段,提高对伪基站的监测定位能力,研究制定增进网络安全的技术解决方案,压缩伪基站的生存空间。

　　手机用户可考虑安装垃圾短信过滤软件,不要轻信中奖等欺诈信息,对涉及信用卡消费的提示短信,应和开户银行核实,绝不能通过短信所提供的电话号码进行联系。特别需要注意的是,110、95588、10086等特殊号码是不会发送要求转账之类的信息的,一旦收到涉及转账要求的信息,要仔细鉴别。对可疑信息,应及时向公安机关和相关部门举报。